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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個人影在燃著火盆的房間裡舒適的坐著,一男一女。

「你今天二十了,古人說及冠便是大人了,那我養你至此也算仁至義盡。」

「雪姊…這甚麼意思…?」

「我當年一力承應你家的老僕,也就這麼一回事了。」

「我記得不是很清楚…但妳的確原來並不與我一路…妳不是個魯莽的人,為什麼甚麼也不問就救我?」

「我自幼便以殺人為業,少年成名,人人都說我是惡女羅煞。他們都說我冰冷嗜血,卻沒有一個人敢指著我的鼻子罵、看著我的眼睛說。但是那個帶著你逃難的老僕人卻握緊我的手、四目相接,那樣子感謝我。我只是累了,不想動,我甚至沒幫他,不過是冷眼看著你們被人追殺,他卻謝我,謝我不殺之恩。」

『您不出手已是天大的恩德,老奴隨侍主子多年,認得您是那金玉羅煞封橋雪。只要有賺頭,就是搶單的生意也敢做。』

『你個破乞丐和小娃兒能值多少錢,我得搶?』

『您可知道這半大娃兒是誰?這是司馬將軍的親生子啊!』

『金戈將軍司馬盧?他不是和個胡女暗通款曲被治罪砍頭了嗎?』

『正是,孫少爺母親不是隨便的女人……是北族的龍蘿公主啊!』

『怪不得。我還奇怪殺個小屁孩哪來那麼多人馬?原來是搶功來著。』

「司馬盧是算起來該是是當今中原皇帝的叔父,不過他母親聰明,知道庶出鬥不過正宮,早早把他過繼給弟弟,隨了母家姓司馬。」

「所以……!」

「對,你身負兩個皇室的血脈。當年北族大王寶愛女兒尤勝兒子,見她因情郎遠走鬱鬱寡歡,就主張要將你立為正統,才引的你的舅舅們追殺你。結果從小侍候你父親的老僕得了消息之後連夜出關要將你奪回中原,因為司馬盧的母舅無出,你就是司馬家唯一的子嗣了。」

『這天大的祕密你竟然告訴我?他們在外頭不敢進來是因為我實在太累,不想收斂我的殺氣,也不想殺人。否則我從不跟男人共處一室的。』

『老奴是閹割之身,算不上男人的。女俠,求您了,救孫少爺。』

『不怕抓我抓了他領賞?這小子可值錢了,說不准我要幾個城他的舅舅們都甘願出。』

『不會的,要殺早殺了,為何還放我們進來?』

『幾日後是我亡母忌日,此後三個月我都要吃齋唸佛,為我母親積陰德。這段時間我從不妄開殺戒,天皇老子來買命也一樣不成。』

『可是您怎會神色如此疲憊?』

『排隊要我殺人的多了去,一次做完三個月的單你也會變成這落魄模樣的。』

『是老天留我一條生路。就請您發發善心吧!』

『我幫你可有好處?你總不能在這賴一輩子,我天亮就要繼續趕路上山的。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,你就快點出去,省得那些個傢伙擾人清夢。』

『一樣不得已啊!老奴給您磕頭了!』

「天下人只道我天性涼薄、出身低賤,卻不知我七歲起就殺人如麻是何緣故。一個老太監,竟然懂得我的不得已。我才幫他,根本不是為了你。」

「雪姊……」

「我從你10歲養你至今,你已及冠。該是你自己上路的時候了,我便把一切都同你說明白。」

「我母親原是屏縣裡一個清白人家的閨女,無奈祖上不積德,讓人姦汙了,這才生下的我。她被我外祖父趕出家門才得知自己身懷六甲,卻又捨不得帶上我一起死,便給人洗衣縫補,辛苦的養大我。結果在我五歲那一年……」

『天乾物燥……小心火燭……哎呀,小娘子,更深露重的在這裡等著爺啊?哈哈』

那年冬天很冷,屋裡的小女孩滾著燒,少婦無力延醫,只得敲斷屋簷下掛著的冰柱融了給小女孩擦身。

『請您不要這樣…拜託您了…閨女還病著。』

『妳那ㄚ頭還不是不三不四得來的?跟爺好好爽爽!爺高興不準就賞你娘倆一頓飽飯!』

『不要!不要!救命啊!』

『娘…?』

小女孩覺得頭很重,卻還是踏著蹣跚的步伐向外走,卻看見娘親被男人壓在地上,衣服扯得亂七八糟的。

『放開娘!你是壞人!』

『小雜種滾遠點!』

小女孩伸手想扯開男人禁錮住母親的手,結果被男人反手一推就摔在地上,嗑破了額頭。

滴、滴、滴……血緩緩地流進女孩的眼睛裡,她的世界突然安靜了。

她的世界什麼聲音都不剩下,連娘親的啜泣和男人野獸似的低吼都不復存在,只剩下血液在身體裡彭湃的脈動著。

憤怒,原來憤怒是有聲音的。

澎澎、澎澎、澎澎……心跳有力的嘲笑著她的弱小,甚麼也做不到。

老天爺為什麼這樣殘忍,娘為她吃的苦頭難道還不夠多嗎?

殺了他!天下男人…都該殺!

就像是有人教過她該如何做一樣,小小的少女冷靜地站起來,連眼裡的血色都還沒有抹淨,伸手取了家門口鈍鏽的柴刀。

男人忘我的律動著,像一隻發情的種豬熱衷於交配。

第一下是後腦。

血迸出來,但畢竟是個孩子,沒能夠砍得太深。

男人吃痛得停了下來,她的母親更是嚇得不清,手忙腳亂的從男人身下要爬開。

第二下是腰椎。

在男人還沒能爬起來之前給了他第二下,她很清楚,不能讓他站起來,站起來她就沒有機會了。

一連好幾下都砍在男人的腰脊上,男人嘶吼著卻無法掙扎著站起來。

最後,女孩殺紅了眼,騎上男人的背,胡亂地劈,直到男人血肉模糊的後腦在也抬不起來,她還是機械式的砍著。

「害怕了嗎?那是我殺的第一個人,技術性質不高。」

「後來呢?」

「更夫的妻子誣賴我娘謀財害命,本來年輕女人帶著孩子在異鄉就不受人待見,更何況我娘年輕漂亮,我還是個私生子。」

『不要臉的女人!勾引別人丈夫!』

少婦被綁著繩子遊街示眾,路旁的人朝她扔石子和腐臭的菜葉

『人是我殺的!跟娘沒有關係!你們放開她!放開她!』

縣裡難得有殺人犯要處決,村民們都瘋狂了,根本沒有人聽小女孩的辯解。

因為那是個合理的故事。

不檢點的小女子在冬天夜裡寂寞了,當著孩子的面同人歡好。

結束了之後便要男人付出夜渡資,男人身上那點錢她看不上眼,便揚言要到他家裡鬧去。

男人不想搭理她轉身離去,她便惱羞成怒拿起柴刀殺了人。

凡是下賤的女人都下作,悲哀的,由男人主導的世界。

『娘!嗚嗚嗚……』

小女孩追趕不上把女人推去河邊浸豬籠的人群,在地上摔跤了,伏著哭泣。

突然,一隻雪白柔滑的手伸在她面前,垂著的手巾是上好的絲綢,紅豔豔的。

『別哭了,趴在地上哭多難看,丟人吶。』

是紅袖,縣裡一等一的花樓-暖春閣裡的頭牌花魁,紅袖姑娘。

「娘死了之後就是紅袖姊給了我錢辦喪事,她收留我、照顧我,不管別人怎麼說。」

「這樣一個好人如此壽促,不知是老天沒開眼還是我命犯煞星,身邊的人都要一一慘死。」

後來小女孩進了花樓作丫環,一直被人誤會不乾不淨的身分這下子到是名正言順了。

樓裡的姑娘對她都算是挺照顧,也就是些心眼小的小丫環對於她一來就作頭牌的隨從有些不滿便是。

紅袖收她來也不是做徒弟,反而就是讓她打打雜、跑跑腿,偶而教她些琴棋書畫。

『我說紅袖,我當你收這丫頭是指著她給妳養老,沒想到妳還把她當菩薩供著?她都七歲了,妳還護著?妳現在不讓她學著招呼客人,她以後能行嗎?』

『嬤嬤,這孩子不是那塊料,她將來肯定要有大出息的。』

『能大到哪去?妓女的兒子可以考狀元,難不成你還指望妓女的女兒能作皇后嗎?就是想讓她嫁到清白人家做小妾,那也不能不教她一兩手阿。』

『哎呀,嬤嬤,我這不還青春動人有的是本錢嗎?這事我自有主張的。』

語畢,塞了只玉鐲到老鴇手裡,收手拉了女孩就扭著腰走了。

『我可是為妳好呢,青春能留幾年呢……』

「我似乎和冬天特別有緣,那年冬天,我殺了第二個人……然後就這樣一路殺下去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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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落雁沙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