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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火連天的年頭,總還會有些東西是不變的。

像是世家大族的沉穩,像是殺人越貨的骯髒,又像是手足相殘的權勢……像是……天真的孩子紅撲撲的臉蛋。

「糖葫蘆!小花!糖葫蘆呢!」

屋裡雙手掛著水袖的孩子聞聲頓了一頓,下一句台詞到了嘴邊卻出不了口。

圍牆邊有個小傢伙蹦蹦跳跳的,手裡拿著兩串糖葫蘆。

班主嘆了口氣,把雞毛撢子往桌上一扔,拿起他的茶杯。

「小花兒,去吧。他這麼嚷嚷也不怕引來家裡的奴僕,要他安靜點。」

「啊?師傅……好!我這就去。」

本以為分了心要挨打的小花喜出望外,取下了水袖就要跑出去。

「花兒……」

「師傅還要交代什麼?」

回過頭,孩子美麗的臉龐上有霎那的驚慌。

「沒什麼,不要忘了自己是誰才好。」

吹散了熱茶升起的霧氣,班主的笑依舊溫柔,溫柔的那樣冰冷。

「……徒兒知道……」

小花低著頭走出去,一步一頓、一步一搖,緩的優雅美麗。

「你可出來啦!」

小吳邪很開心地拉著小花在後門的台階上坐下,小花不肯。

「我給你撣乾淨啦,女孩子家家的這麼麻煩,怕衣服髒。」

「你爹和你叔叔不是不讓你來?」

「有奶奶在啊,呵呵。」

他可是吳家長孫,挨幾下子、扯著嗓子喊奶奶,爹就拿他沒皮條了。

「你那麼調皮,你爹才老讓下人看著你不給出的。」

小花還是坐下了,接過了糖葫蘆,卻不吃。

「是他討厭小花!小花那麼漂亮,二爺人也很好呀!我去看你唱戲他會拿板栗給我吃,還讓下人給我找位子坐的,不要錢!你麼不吃啊?」

「不是不要錢的都是好人,你這錢鬼,家裡也不缺那些個銅板……太甜了,我怕倒嗓。晚上李老闆讓我上他們家給李老夫人祝壽呢。」

吳邪一聽就把糖葫蘆拿下一顆來,把外頭的糖衣舔乾淨了,遞給小花。

「吶,只是山楂直接吃有點酸牙就是。」

小花接過了被舔的溼答答的山楂,臉紅了,小口小口的咬著。

吳邪還不過是個孩子,不懂這些舉動有甚麼意思;小花盡管年幼卻已在風月裡來去許久,吳家的長輩不願他們倆玩在一塊多半也是這個原因。

「一顆山楂你也能吃這麼久?還要嗎?」

「不了,我登台前照例是不能吃東西的。」

若是吃多了血氣湧進胃裡,那可就唱不上去了。

「那你要多吃幾個才是啊!吃這麼一點會餓肚子的!」

「我的吳邪哥哥呀,我若吃胖了,那些大爺們就不看我唱戲啦。」

「那就別唱了!二爺打你也真下的去手,還腫著呢。」

吳邪心疼的看著小花手膀上一條條的鞭痕,用細竹絲狠狠的抽。

「做不好就該打啊。不上工我吃甚麼呀?大少爺。」

二月紅待他是不差,可師父和父親差了一個字可相差千里。該抽的時候就狠狠地抽,總比出了門一刀斷了腦袋好多了。還記得小時候,父親對他是多麼溫柔,自己是他的頭生子,就是大聲點也不曾。

「來我家吃啊!又不差你一雙筷子。」

無所謂的掏掏耳朵,吳邪打斷了小花的回憶。

「難不成你養我一輩子?」

吳邪總是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真,解語花無奈。

誰讓吳邪是吳家大少爺,自己卻是流落煙花地的皇家子。

「好啊!小花嫁給我,我養你一輩子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不好嗎?」

「好啊……怎生不好……」

吳邪……

你哪能知道甚麼是一輩子呢……

希望我所遭遇的,你永遠都遇不上……

父債母仇、新傷舊恨,讓我必須要隱姓埋名的那一切……

上天啊,若我解雨臣一生只能有一個願望……

就請求祢讓吳邪繼續活得像個孩子吧!

天荒地老的無憂無慮……

幸福快樂的天真無邪……

***

 

「我讓你嘴硬!說不說!」

地牢裡,少年被鐵鍊吊著,無力地承受他人的鞭打。

「說了沒?」

一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傳來,可是少年卻聽見兩個腳步聲。

盡管其中一個輕的像是飄在空中的雪片,少年確實地聽見了。

「屬下參見相爺,犯人還是一個字都不肯說。」

「這些年很久沒見過這麼硬氣的偷兒了。餓也餓了,打也打了,我新月國的刑器該上的也上的差不多了,小夥子,長沙國給了你甚麼好處?真的要以命相抵?」

「我說過我不知道這是皇宮了,長沙隨便一個大戶人家的祠堂都比你們廳堂要華麗多了。我也不過就是圖個溫飽,偷些燭台香爐的變買而已。」

少年的聲音乾澀,像是很久沒喝過水了,天生的痞氣怎麼也掩藏不了。

相國見他還是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,輕輕地朝他揚了揚下巴。

「聽聞相爺有一員猛將,堪稱『閻羅在世,麒麟化人』,不知有沒有這個運氣拜會拜會?可惜我從小就是個瞎子,不然說不准還會拜倒在他的風采之下呀?」

用淫邪的的語氣說完,少年正笑著;卻突然被狠狠的鉗住了下巴,痛得他即刻禁聲。伸出來的手指修長白皙,用常人的標準來看,是太長也太白了點。

「我不過就開開玩笑,堂堂一個將軍和小孩子較真像話嗎?」

被稱作將軍的青年面無表情,看不出被少年激怒與否。

另一隻手伸向少年被黑布矇住的眼睛,要將它扯下來一探究竟。氣氛突然變了,少年身上爆出殺氣,沒見過世面的獄卒被嚇的倒退幾步。

「我發過毒誓的,將軍。這世上除了我娘之外,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看我的眼睛。我發誓,違背這件事的人,我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」

「隨便你。」

俐落得扯下布條,暴露了少年的雙眼。

那雙眼大概是世上最詭異的眼睛了。左眼的顏色極淡,像是蒙著一層紗一樣的灰霧,可偏偏有著鮮血般豔紅的瞳孔;右眼的詭異又是另外一個層次,金色的瞳孔燦耀閃亮,卻不若常人的渾圓,放射狀的開在墨綠色的眼珠上。

「原來生了對妖瞳,怪不得你娘怕你出去嚇人。」

獄卒躲在後面罵罵咧咧的,少年瞪著他。

「你看什麼…看…」

對上眼的那個瞬間,獄卒的脖子用力的向左一頓,鮮血不住的自口中傾瀉而出﹔接著是左腳、右手斷裂,獄卒像是一個吊線娃娃一樣飄在半空中,無法自己。

「將…將軍…救我!」

少年的金瞳從怒放的花形漸漸縮回渾圓,從燦金變成濃金色,殺氣騰騰。

青年墨黑的眼中不曾閃過任何一絲足夠稱為憐憫的情緒,一直都是那樣淡淡的,看著少年用奇異的方式虐殺獄卒。

「為什麼動手?」

這個孩子能夠忍受連專業的密探都要吐實的酷刑,難道就忍不住一句輕賤的話?又為什麼知道麒麟將軍,卻仍敢於在他面前施展絕技?不,他並非是知道而已,他肯定自己會來。

「我天生就是賤骨頭,是我拖累了娘。他盡可以折磨我,但我不許任何人汙辱她。」

少年抬頭看著青年,任由獄卒的屍體落地、血水四濺,恢復了那樣痞氣十足的笑容。四目相接,青年心下坦然,好一個滿嘴謊言的小子。

「怎麼樣?」

相爺走向前問了一句,眉頭微皺。雖說自己殺的人也不在少數,這麼殺人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。弄得一地的血水,還險些濺到他的袍子上,只好向後避了一避。

「不會說的。」

「那就殺了他。」

老人不悅的拂袖離去,留下兩人。

「你不會殺我的。」

「倒是句真話。」

「你與我的差別不過就是聽話與不聽話而已,陳皮阿四那樣的老狐狸怎麼可能真的信任你?惡狼與猛虎,關在籠子裡是一樣的,出了籠就未必了。」

「我得交差。」

放開少年,青年理了理衣袍,向外走去。

「你欠我的,總有一天我會討回來。」

「別想的太遠。」

打了個哨音,一整隊的全副武裝的士兵走進地牢。青年拍拍隊長的肩,頭也不回的走出去。

「將軍這是把這小子給我們啦,好好幹,相爺若高興了,準會賞我們的。」

看著打著如意算盤的小卒們,少年不滿的啐了一口。

「就找了這麼些雜魚來,你還忒看不起我。」

鋃鐺聲響,鎖鏈盡數斷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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